随张海迪访问台湾

　　2006年3月20日，等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应台湾无障碍协会的邀请，以张海迪为团长的中国残疾人访问团开始了为时6天对台湾的访问。我有幸成为访问团成员之一，随海迪访问了台湾省的台北、桃园、南投、高雄等地，一路行程匆匆，风尘仆仆，但感受很多，受益很大。 

关 于 张 海 迪 

　　张海迪的名字和她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曾经被无数的人传颂，特别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可以说没有人不知道张海迪，残疾人更是以她为自强不息的楷模，精神的力量。我还记得很长一段时间，张海迪的画像被高高地张贴在教室正面黑板的上方，而那个位置曾经一直是毛主席画像悬挂的地方。一个美丽楚楚动人的姑娘，却于五岁时患脊髓血管瘤导致高位截瘫；一个没能进过学校大门，却凭顽强的毅力，先后自学小学、中学和大学等课程，并在随父母下放到农村时，为当地的孩子们教书，为乡亲们针灸治病。这，不能不让人感动。

　　十几年过去了，那个曾经在全国各地演讲并给予人们精神力量的张海迪渐渐地淡出了公众的视线，但了解她熟悉她的人知道，她仍活跃在生活的舞台上。她现在是山东省作家协会创作室一级作家，九届、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她已出版的作品有：长篇小说《轮椅上的梦》、《绝顶》，散文集《鸿雁快快飞》、《向天空敞开的窗口》、《生命的追问》；翻译作品《海边诊所》，《丽贝卡在新学校》、《小米勒旅行记》，《莫多克一头大象的真实故事》等。她的长篇小说《轮椅上的梦》已在日本、韩国出版。她在新浪网上建立了海迪的BLOG，并以此为骄傲，她经常更新上面她的文章、照片还有她的画，目前访问海迪的BLOG人数已达160万。这次出访台湾，她就发了条信息：“飞往宝岛”，阅读人数上万，回贴就有100多人。回家才三天，她就又上传了：“导盲犬——安娜是个好姑娘”、“杰出的盲人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亲爱的朋友们，我回来了！”语言真切，照片动人。

　　我与海迪见过几面，1999年我们出版《同人——讲述残疾人自己的故事》还请她做过序，她记忆力好，第一次见过后她就记住了你的名字。但真正与她接触并不多，通常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被一大群的人围住或坐在主席台上。此行让我有机会走近海迪，真正感受她人性的美丽。一路上总能听到她情不自禁地说“太好了”“太美了”，不论是对接触到的人还是看到的景色，甚至路边的花草天上的云，她总是充满好奇、新鲜，她的赞美声一直伴随着我们的行程。她美丽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过，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真的甜美的笑，甚至在她饱受旅途辛劳时仍然笑得非常的灿烂。我过去曾注意到她在开会时的模样，她坐在主席台上，总是侧着身以非常认真专注的神情看着说话的人，她的鼓掌是最热烈的情感交融的。她很善感多情，在台湾，一个残疾女孩为她献花并唱歌，她感动得流泪。她总关心着身边的人，说：小心点、慢点，别累着了，其实她自己才是一个需要特殊关心的人，高位截瘫的她还得忍受褥疮之苦，可一路上她从没来有提到自己的病痛。她参观了台湾的脊髓康复，就想着回来办一个脊髓康复；她看到了台湾的导盲犬，就想着回来后中国也要有导盲犬；她看到为台湾智障人办的喜憨儿饼屋，就想着我们也可以借鉴。我想我是非常的幸运，看到了一个从台上走下来的海迪，我喜欢她。 

咫尺却天涯，天涯近咫尺 

　　福建与台湾近在咫尺。福建东部的平潭岛到台湾新竹港不过125公里。2005年11月7日，第五届台湾海峡通道工程学术研讨会在福州召开，专家提出“台海通道最经济，可能的方案应是从平潭岛挖海底隧道到台湾新竹”。一旦此隧道开通，从福建往台湾还不要一个小时。厦门到台北的空中距离仅300多公里，飞行约一个多小时。福建省委书记卢展工就说，福建与台湾有“五缘”，一是地缘近，福建与台湾一衣带水，离得很近；二是血缘亲，台湾80%的同胞祖籍在福建，两岸交流、交往十分密切；三是文缘深，台湾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都和福建相近、相形；四是商缘广，改革开放以后，福建台资企业数量在全国排第三，商业往来非常频繁；五是法缘久，从历史来看，经中央授权，台湾一直是归福建省管辖的。

　　但此行台湾却让我饱尝了人为的距离之苦。我们团队统一从北京出发。我是19日从福州长乐机场飞往北京，空中距离1681公里， 历时2小时35分钟；第二天一早，从北京飞往香港转机到台北，北京飞往香港空中距离1949公里，历时3小时40分钟，在香港还要出港、换证、转机，耗费3个小时，香港飞台北，空中距离是770公里，历时2个小时。我们到台北时天已渐黑，个个疲惫不堪。从福州到台湾，仅途中就花费了两天时间，空中距离3400公里，飞行了8个多小时。一路走去只有一个感觉：“远”！真是咫尺若天涯啊。

　　但真正来到台湾，我们所见所闻所感都非常的熟悉非常的亲切。来台前以为五十多年的隔绝会让我们产生陌生感，走进台湾才明白陌生是假象，怎么可能陌生呢？打开电视，就连明星、主持人都是熟悉的。特别对于来自福建的我，山山水水花草树木气候习俗语言，等等，都非常相同。我们的汽车从台北到垦丁，一路上我不止一次地以为我们正行进在福建省的高速公路上；我们一路上与许多台湾朋友交流，更明显地感觉他们就是我们的乡亲，我们的同胞兄弟姐妹。特别看到台湾的汽车牌上清晰地写着“台湾省”三个字，顿感无比的亲近。途中所见台湾的地名，许多都是以祖国大陆的省、市或景区命名。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老百姓认同，任何人都不可忽视。更让我们感到惊喜的是我们随身带的“中国残疾人证”，进博物馆、游览区等地时，享有台湾身心障碍手册同等的优惠。 

台湾残疾人机构 

　　由于时间短暂，我们真正在台湾的时间仅四天，更由于我们一行行动不方便，台湾的风光名胜我们只能蜻蜓点水地走过，甚至连有名的阿里山都没有去。但我们访问了许多残疾人服务机构，认识了许多残疾朋友。参观了台北县慈佑庇护所、台湾盲人重建院、台湾惠光导盲犬中心、长庚纪念医院桃园分院、桃园脊髓损伤潜能发展中心、台湾无障碍协会和蒲公英幸福19号仓库、喜憨儿烘焙屋等。海迪在高雄的台湾无障碍协会为台湾的残疾朋友做了一次生动而感人的演讲。我们深切感受到，这一次中国残疾人访问团访问台湾，是两岸残疾人的一次感情的交融，友谊的升华，更是相互进一步沟通了解的开始。有人说这是一次开拓之旅，其实也不为过。更有人说这是一次串门走亲戚，我觉得非常贴切，我真诚地希望亲戚之间不要断了走动，应当常来常往，亲情永驻。

　　虽然我们接触的台湾残疾人机构都感到生存困难，且机构之间分散独立，都在共同争着分割有限的一块蛋糕，言谈中他们羡慕我们有一个统一的残疾人组织。但我们也从台湾残疾人机构的运作看到一些很值得借鉴的东西。

　　一是得到政府鼓励、支持。台北县慈佑庇护所、台湾盲人重建院、台湾惠光导盲犬中心、长庚纪念医院桃园分院、台湾无障碍协会和蒲公英幸福19号仓库、喜憨儿烘焙屋等都有政府资金支持，政府的资金支持主要是通过公益项目招标方式，给予项目资金。如去年底政府有个公益项目“办残疾人的工艺商品店”，许多机构都参与了竞标，其中台湾无障碍协会的标书中标，政府给予200万开办资金，他们就办了个“蒲公英幸福19号仓库”，专门收集残疾人工艺作品进行销售，政府将在一年后进行评估，评估通过后会再给一笔资金，这个项目要保证在二年内自负盈亏。台湾无障碍协会还开展对政府部门、学校的无障碍勘检，即对没有实施无障碍的政府部门、学校开办无障碍培训，指导实施无障碍建设。这项活动也得到政府认可，不仅为实施无障碍的单位提供建设资金，还为台湾无障碍协会开办无障碍培训班提供培训资金。此外政府还为台湾无障碍协会提供两名社工的酬金。长庚纪念医院桃园分院的患者全部得到了政府的康复资金，因此长庚医院的患者爆满。政府为公益服务埋单，与公益机构之间互惠互利，共同让残疾人受益，这一点上很值得借鉴。

　　二是得到社会公众的认同，残疾人机构以基金会为依托，通过实业服务社会同时也得到社会广泛支持。如台北县慈佑庇护所、喜憨儿烘焙屋自身都不能自负盈亏，政府资金也不够支持机构的生存，这时就需要有社会资金的注入。如台北县慈佑庇护所是由财团法人心路社会福利基金会创办，心路是1987年由一批智障家长自发创办的基金会，服务对象主要是智能障碍、自闭症、唐氏综合症、脑性麻痹、多重障碍等残疾人，他们除了办慈佑庇护工场外，还开办了大同儿童发展中心、万芳发展中心、左营启能中心、新兴启能照护中心、心路儿童发展中心、心路洗衣坊、心路加油站、高雄就业服务中心、万芳发展中心、心路餐坊、爱儿儿童发展中心等，以2004年为例，他们的经费主要源自几个方面：政府辅助34.62%，民间团体辅助2.63%，服务收费8.61%，营业收入25.58%，捐赠收入28.13%，利息收入0.28%，其他收入0.16%。喜憨儿烘焙屋是依托财团法人喜憨儿社会福利基金会，喜憨儿社会福利基金会于1995年由一群心智障碍者的家长组成，以心智障者终身教育与终身照顾为宗旨，现有烘焙屋、烘焙餐厅、烘焙工场20余个，以2000年为例，他们的资金来源：捐款收入占27%，政府案例辅助占18%，社会福利事业收入占53%，利息收入占1%，其他收入占1%。

　　三是机构服务关注每个人的不同特性，尽量满足每个人的不同需要。如台北县慈佑庇护是个洗衣培训工场，内有上百残疾人，主要是智力残疾、精神残疾和肢体残疾，庇护所为每个残疾人建立个案，有老师、社工一点点教他们洗衣的每一道程序，并进行评估，一道程序学会了进入下一道程序，直至全部程序学完并全部掌握。每一个案情况不同，学习时间也不同，短则几个月，长则二年。学成后仍有社工跟踪个案，推荐他们进职场就业并对他们在职场的表现进行评估，直至他们能够在职场中正常工作。长庚纪念医院桃园分院是由台湾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台塑集团创始人王永庆创办的一所综合康复医院。王永庆的名字我已很熟悉了，他是福建安溪人，去年就向福建捐赠了90套价值1600多万元的人工耳蜗，并计划在福州、厦门办两家长庚医院。走进长庚医院，就见许多坐在轮椅上的人在排队等待。医院为成人安排的是“军队式”训练，每个患者每天的训练课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一课接一课，每一课都不允许迟到或早退，设备先进内容丰富。这里有健身房，健身器材专门针对轮椅使用者进行了改造，看似与一般健身器材相仿，但轮椅能够到位，使用方便。我看了感触很深，联想到几年前协会得到的一批“万年青”康复训练器材，一开始我们都非常高兴，当宝贝似的，可使用后才体会到这些训练器材除乒乓桌外，其他都只适合肢体健全者使用，对肢体残疾人，对轮椅使用者根本不合适。为此，我曾特别关注了不少残疾人康复训练场所，结果也大同小异。其实这种改造并不难，难的是没有人去想没有人去做。长庚医院为让脊髓损伤能够得到全方位的康复，与桃园脊髓损伤潜能发展中心在医院内联合办了个培训部，这个培训部实际起到“中途之家”的作用，即为脊髓损伤者提供心理、身体、日常生活、户外行动以及重新掌握职业技能等培训，最终目的是让脊髓损伤者能够重新回归主流社会生活。医院为孩子们，多数是脑瘫孩子安排的是“游戏式”训练，全套康复训练都是在游戏中进行，有音乐有娱乐，孩子们都很开心高兴。医院为让接受康复训练的孩子们也能够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教育，他们与国小联合在医院内办了个特教班，让孩子们边接受康复边学习。康复老师也常到特教班，让孩子们边学习边康复。患者的需求就是医院努力的方向，这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做到了。 

台 湾 无 障 碍 

　　台湾的无障碍建设是我们此行考察的重点。台湾的街道和建筑物内的盲道很多，但也许我们也已经见多了，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特别街道上的盲道常常让我有虚设的感觉。与台湾无障碍协会的一位工程师谈起盲道，他认为路上的盲道其实做不到连续，对盲人不存在实用价值，而建筑物内的盲道太多条，反而让盲人感到茫然，不知盲道要将他们引向何方，不知哪条盲道能够引导他们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他建议，建筑物内的盲道只要一条，引导盲人到服务台，接下去的工作应当由服务人员帮助盲人到他所要去的地方。我很有同感，两人说话很投机。坡道则不同，特别我们此行有两部轮椅，实际也就在考核着台湾的坡道，因此看到坡道以及明显的无障碍标志就倍感亲切。特别是景区如垦丁的灯塔、鹅鼻岩等高处，都有坡道　直通高处，海洋馆、921地震教育基地也都有坡道，满足轮椅使用者全程参观，有楼层的都配备了升降电梯，使我们此行基本上感觉不到建筑的障碍。

　　有几个地方特别让我感触深刻，一是台北桃园机场，飞机降落后地面就推进一种很小巧的轮椅，宽度刚好是机舱内通道的宽度。轮椅可以直接推到座位，帮助需要轮椅的人直接坐上轮椅到机舱外。出站的途中，看到几乎每个航道出口都有几张轮椅，并且有许多社工推着坐轮椅的人往来期间，对此我们感慨良多，比较我们的机场，就难得见到轮椅了。二是进入高速公路服务区。车停下时也就看到一个醒目的标志：复康巴士停车处。配套的是坡道、盲道。盲道通向化妆间（即洗手间），化妆间有轮椅专用厕位。盲道还通往休息区入口。有个地方很让我们感动，休息区的餐桌是固定的桌椅，其中却有一个位置没有椅子，在这个位置的地面上画了个轮椅标志。三是车城福安宫，这是在前往垦丁的路上，其实并不是我们计划要去参观的地点，可那天司机大哥心情特别好，说这是台湾最大的地藏寺，所以就把我们带去了。其实对寺庙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司机大哥不由分说一定让我们进去烧柱香，还说那里有个大炉，烧纸钱是自动的，一叠纸钱放上去一会儿功夫就烧完了，我们只好跟着他上去转一圈。走到二楼看了烧纸钱，我见边上还有个电梯，很感到吃惊，再看电梯里的楼层按键还有盲文，更是惊讶，乘电梯下去，出了电梯才注意到此电梯位于寺庙正门的右侧，是户外电梯，上面明显的几行红色大字：残障老弱专门电梯。见罢赞叹不已，台湾无障碍最大的特点就是细致、人性，很值得我们学习借鉴。